1984已经过去，万幸，我们并未相逢在在动物庄园。但是，是否就意味着思考的终结？也许，下一个1984正在某个黑暗的拐角静候……

奥威尔，农舍中的奥威尔——这本来就是一个分裂而矛盾的人：早年是坚定的社会主义者，最终却以反对苏联的极权作品留名；曾经是最好的贵族中学毕业，却偏僻的朱罗岛终老；一度做过英国的间谍，却一生厌恶英国对殖民地的态度……正如他所说，任何生命从内部审视都只不过是一系列的失败。那么，走进黑暗的极端，承认失败反而是一种光明的生活态度。

写作对于奥威尔是生命中的最为重要的部分，患有肺病的他简直是一边呕血，一边写作。他一生最为人所知是《1984》与《动物庄园》两部小说，因为主题的绝望，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对世界期许最少的人。其实这两本书是一个母题的两面而已，不同的仅仅是语言风格上；《1984》貌似比较沉重，《动物庄园》貌似比较轻松。举重如轻与举轻若重之间，都是深邃的。

《1984》是我们一道悉心抚慰的伤口，但是越试图抚慰，却越无法逃避虚空，越感到彻底的越无法痊愈，伤口也更加妖艳眩晕起来。《1984》是道隘口，无计可回避。

 一切在国家机器的运转下有条不紊，简直就是扎米亚金笔下的数字化精准。在真理部的上方大书特书党的三大原则：“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愚昧就是力量”。有关不利于海洋国的一切都不会出现在民众的视线中，不利的记忆也被不断暗中修改，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大哥的注视下……这构成了整个大洋国的美丽新世界，甚至并不完全陌生。

在一切控制中，对语言体系的控制是最为严峻而残酷的。控制语言的终极目标是为了控制思想。而对于人，惟一的高贵在于思想，没有那种屈服比精神的屈服更加彻底，没有哪种统治比统治精神更为残忍强势。——“你最后投降，要出于你自己的自由意志。”

有人说，20世纪以前的极权主义仅仅是限制人性，天才异端们仍有书写控诉的空间；而20世纪的极权主义则是直接摧毁人性，像书中的温斯顿这类思想者从肉体到灵魂都被消灭了。哈维尔曾说过在极权国家，一个小贩背后可能帖着各种宣传标语，而他的顾客与他都习惯并沉默着，最终，国家机器在舆论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占据人民的视线。所有人都淹没在卡尔?波普尔所谓的煌煌大词下，就像水滴消失在汪洋之中。

《1984》的另一题目是“欧洲最后一个人”，奥威尔通过温斯顿的死亡表现了他自己对人类的绝望，一切对于人类的悲观莫过于此。可以说，人类文明的传承与开拓都是由先知先觉者的作用，可惜在历史进程中他们的境遇宿命地被规定为异端的角色。

《1984》在反讽了人类精英以无限气概建筑的乌托邦的背后，是奥威尔对人类命运的深邃思考，是对致命的自负的深刻反思。当认为历史是仅仅凭人的理性可以设计的时候，封闭社会的形成自然有了逻辑上一贯的支持。

对于作品的解读，无论来源于大众传播媒介的引领还是意识形态的暗示抑或文化精英的注释都是无比苍白可鄙，虽然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在自我意识充分自觉的今天，我们应该自己走近经典，作出自己的思考，而不是把自己的头脑做为别人话语的跑马场和嘈杂的聚会。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经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