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马克·雅各布于1985年7月在美国加州圣迭戈市联合创立的美国高通公司,正在变身一家不同的公司——以往,这家公司参与制定2G、3G、4G无线通信标准,向全世界的手机制造商授权专利技术,并销售累计超过75亿多枚手机芯片,成为全球最大的高科技公司之一。
现在,该公司不但已经将触角由智能手机领域延伸至更多互联设备领域,更着眼于全球数字化浪潮带来的市场机遇,介入服务器芯片领域。
在“大本营”无线通信领域,高通将如何布局5G?在万物互联时代,重点关注除智能手机以外的哪些联网机遇?在服务器芯片领域,将如何改变现有的市场格局?高通到底是通过何种体制或机制持续保持创新精神?2016年10月27日,《中国经营报》记者独家专访了高通中国区董事长孟璞。
5G研发解决三大难题
《中国经营报》:在2G、3G、4G时代,高通在全球是无线通信领域主要的推动者和引领者之一。目前,全球已在准备迎接5G的到来。高通已经率先推出全球首款5G调制解调器X50,去年申请的专利数也高居全球第二。但5G将是一个不同于3G、4G的网络,将兼具通信、计算、存储等功能,高通在5G上的积累和突破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孟璞:高通成立时间并不长,只有31年历史,当初成立的时候,全球的大势是发展互联网,只不过当时大家对互联网的使用还很有限,移动电话也只能用来打电话、发短信,初期甚至连短信都没有。
高通的创始团队当时对于产业的展望,就是认为今后互联网的发展趋势,一定是从有线互联网向无线互联网演进,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无线通信系统对于数据传输的能力要求会非常高。因此,高通最初20年的发展历史,就是专注于一件事,把互联网搬到移动的环境中,从2G发展到3G、4G,再到5G。
从一开始,高通就建立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发展模式,就是在较早的阶段预测未来十年的发展趋势,会出现哪些情况、遇到哪些瓶颈等等,基于这些预测,高通会率先投入,并找出解决问题的技术方案。
高通的专利申请不仅仅包括芯片,还有手机的其他相关技术,比如,通信系统的传输、编解码、天线系统等领域,我们都有很多的成果。
高通对于5G的研究,实际上从2006年、也就是十年之前就开始了。这些年来,我们不断完善5G的系统编解码,提升其传输效率,特别是解决了无线传输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难题,就是在有限的频谱资源中如何传输更多数据的问题。
不过,与3G、4G主要追求数据传输效率的提升不同,高通是把5G当做通用平台规划、设计的。这不是我们自己凭空想出来的,是根据互联网的发展方向敲定的。
因为从上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的15年,全球基本上在使用有线互联网,连接了不到10亿个终端;从2000年至今的15年,移动互联网高速发展,联网终端大概已到70亿~80亿个;未来5G时代,联网设备将达到1000亿个的量级,所有的智能设备将通过传感器连接到5G网络上,我们就需要一个通用的平台。
高通对5G的研发和突破方向集中在三个方面:第一,高速上网的问题,无论是3G、4G、5G,人们对上网速率提升的追求是无止境的。
第二,海量终端的联网问题,未来15年,全球上千亿的智能设备联网,作为通用的5G平台应该如何解决连接问题?这是5G平台需要考虑的。
第三,应用场景问题,3G、4G时代,为了提高传输速率,应用场景经常变化会出现信息传输掉码或者传输不好的情况,比如看电影不流畅或者打电话时掉线,而5G作为通用平台需要兼具高可用性和低时延性的特征。
《中国经营报》:与以前相比,在5G时代高通的定位会发生变化吗?
孟璞:我觉得不会变化。高通的商业模式就是提前研发,提前进行大规模投入,做出成果,支持合作伙伴。
高通的商业价值链包括两部分业务:一部分是技术授权,一部分是芯片销售。只不过高通现在研发的芯片,已不仅仅局限于智能手机,还包括物联网里面很多的智能终端和可穿戴设备。
《中国经营报》:3G时代,全球有三大无线通信标准。4G时代变成两个标准,但90%是趋同的。到了5G时代,全球可能只会产生一个标准。这种变化对高通有影响吗?
孟璞:作为底层技术厂商,这一趋势对于高通而来是好事。因为支持多个标准、多个制式是额外的负担。3G时期有三个不同的CDMA制式,4G时期有OFDMA的两种模式,这对高通来说影响还算是比较小的,因为高通做的研发和研究非常底层。
可是这对一些做具体设备和终端的厂商来说影响就大一些,因为一个特定的产品只能支持特定制式的客户。
高通的集成能力比较强,终端用的芯片可以把不同模式集成起来,应对标准不同带来的麻烦,但从整个产业链来讲,我们一直希望能看到全球统一的标准和制式。
因此4G时代,高通支持中国推动TD-LTE。虽然你提到的TDD、FDD有90%趋同,可高通在早期已根据EVDO多载波提出4G方案,也有国家提出WiMAX方案,只不过后来高通响应中国政府支持LTE,甚至把自己提出的方案也放弃掉了,最终使全球在4G时期形成TDD、FDD大部分趋同的两种模式,体现了高通对于达成统一标准的贡献和支持。
一如既往支持中国5G研发
《中国经营报》:中国5G第一阶段测试不久之前已经完成,共有7个国内外的厂商参与其中,但并不包括高通。关于5G,高通在中国的策略是什么?
孟璞:高通对5G的战略和策略跟推动3G、4G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高通一直全力推动5G研发,不管是与全球标准组织还是与中国标准组织的对接,以及与产业链上的运营商、终端厂商、系统厂商,高通都有非常紧密的合作。所以高通对5G的推动非但不会弱化,反而会更加支持中国5G的研发。
今年年初,高通和爱立信在巴塞罗那MWC一起用X16制式做了千兆级传输速率的测试。不久之前高通又在香港宣布首款支持5G的调制解调器X50,这款调制解调器将支持韩国2018年的冬奥会。
高通在美国也通过研究毫米波段支持5G研发。这两个制式算是走得比较早的,是由美国和韩国的运营商推动的,全球大部分运营商,包括中国,都在推动3GPP的5G标准,因为3GPP作为运营商主导的运营标准,在2G、3G、4G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我们也希望3GPP在5G中发挥同样的作用。
3GPP的标准在时间上会比韩国、美国推动的5G标准晚一点。在此之前,高通将支持韩国和美国的运营商继续部署他们在毫米波段的5G,因为高通认为,通过支持他们在毫米波段的5G,能更好地推动3GPP达成全球统一的5G标准。
《中国经营报》:很多国家都有自己的5G计划,韩国的计划是在2018年,中国的计划是在2020年,能否展望一下5G部署推进的时间节点?
孟璞:从全球不同国家对频谱的划分、5G的推动计划、运营商的安排部署来看,我认为,到2020年商用5G系统应该能够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大规模的部署。目前看到的5G运营商,包括美国的Verzion和韩国的KT。我相信,到2019年可以看到一些3GPP 5G标准的技术实验网开始部署,到2020年5G将会在全球很多国家和市场开始部署。
希望打破服务器芯片市场格局
《中国经营报》:刚才谈到5G,这是高通的“大本营”。不过,无线通信之外,我们也看到高通一方面正在推动自身由互联网向物联网的方向转型,另外,高通也介入到服务器芯片领域,请问高通在贵州的服务器项目进展如何?
孟璞:高通是做移动通信的5G技术和物联网技术的,但从IT厂商的角度来讲,他们现在关注的是大数据的机遇。对于高通而言,我们也看到数据中心和服务器芯片是一个市场机遇,而且是一个增长量非常大的市场。
目前,在服务器芯片市场上,90%的市场份额由一家厂商掌控,但这个90%的市场份额不可能再增长了。业界都在观察,在剩下的市场份额中,谁能给业界带来更多的竞品选择。
不管对科技公司来讲,还是对中国政府来讲,这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为了在快速增长的市场中提供更多解决方案,高通与贵州省政府合资成立了贵州华芯通半导体技术有限公司。
高通介入服务器芯片领域,存在几个方面的优势:一是高通拥有卓越的智能手机芯片设计能力,这是从2G开始就积累下来的,用ARM架构处理芯片的时候,很多厂商只能做好其中一个方面,比如降低成本做得较好,但以牺牲性能为代价,高通是可以把性能、功耗、成本等方面平衡得比较好的一家厂商。
在服务器芯片方面,我们认为,把性能、功耗、成本平衡得更好的芯片将会得到市场的重视。
今年1月17日我们成立了华芯通,5月在贵阳数博会上向外界通报了相关进展,在会上我们还承诺,每半年我们会对业界通报华芯通的最新进展。
华芯通是一家技术公司,对员工的要求比较高,为此我们已经启动了全球管理团队和研发团队的招聘,希望能够吸引最好的员工加入,共谋大业。
《中国经营报》:刚才谈到,目前的服务器芯片市场是一个X86主导的市场,但现在也有包括高通在内的不少厂商开始尝试采用ARM架构来做服务器芯片。你认为这块市场的竞争格局今后将如何演变?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一个重新均衡的市场格局?
孟璞:在我看来,不论是全球市场还是中国市场,在2017年下半年会有一些变化,届时会有一些云计算公司首先选取ARM架构的服务器商用芯片。但是市场格局的重新均衡需要较长的时间,因为不可能刚刚开始没多久就重新达到均衡了。
现在这个市场的90%是由一家厂商掌控的,更多家厂商进入这个市场以后,只要有一家厂商开始取得成就,相信会带动更多的厂商进入这一块市场。一旦由一家厂商掌控90%市场份额的局面被打破,这个产业的更多厂商将迎来更多新的机会。
《中国经营报》:此前有消息说,谷歌的数据中心将会采用高通ARM架构的服务器芯片,不知双方的合作进展如何?
孟璞:对于没有正式披露的合作,我们不会评论。但是,从产业角度看,我觉得ARM架构的服务器芯片,会最先被云计算公司采用。因为对很多传统公司来讲,采用X86架构的服务器芯片,是跟许多商业软件绑定的,很多商业软件也是在X86架构上写的。因此,就算ARM架构的服务器芯片商用了,产业软件的移植也是需要时间的。
但互联网公司不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底层采用不同版本的Linux做起来的,是互联网公司或者云计算公司自己写的软件,而不是商用套件,因此ARM架构的服务器芯片最有可能会被云计算公司、互联网公司率先使用。
重点布局三类联网设备市场
《中国经营报》:5G将会开启一个万物智能互联的时代,我们看到,高通在智能手机之外做了很多的尝试和布局,能否介绍一下高通重点关注哪些设备联网的市场机遇?
孟璞:从芯片支持产业的角度来讲,在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面,高通的主战场还是在智能手机领域。因为智能手机产业的体量非常大,虽然现在增速放缓了,可是换机市场依然很大。所以我认为高通将继续支持智能手机产业链,这是非常重要的。
从物联网的角度来看,高通将非智能手机类的智能硬件分为几类:一类是可穿戴设备,一类是比较大的民用应用场景的设备,还有一类是专用应用场景的设备。
过去几年,高通的可穿戴业务发展不错,市场上的智能手表、手环和其他可穿戴的智能硬件,非常多地采用了高通的芯片,这个量还会平稳增长。
民用应用场景的物联网产品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比如无人机,我们开发了专门的无人机平台。高通为什么会进入无人机市场?是因为我们把市场上卖得最好的无人机拆开后发现,当中存在7块不同的PCB板,以前无人机照相、摄像、飞控等都需要单独的半导体,而现在这些在高通的芯片中都已经被集成进去了。所以不管是无人机还是VR,高通都将与更多厂商合作,一起推动产业发展。
另外还有垂直市场的专用应用,这符合中国的“互联网+”战略,垂直市场很多应用可以融入互联网,比如智慧城市等,怎样与垂直市场的产业链当中比较专业的公司一起合作,推动专用应用融入互联网,是我们需要做的事情。
深度 创新是高通的文化基因
美国高通公司之所以闻名于世,外界谈论最多的,是其独特的专利授权商业模式。但在采访过程中,记者深深感觉到,比专利授权更重要的,是高通对于未来世界发展趋势的预判能力。
比如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大家都在谈论互联网的时候,预判互联网的未来发展方向是从有线到无线,再如在模拟时代预判2G,在2G时代预判3G、4G,在3G时代预判4G、5G,在4G时代预判5G,这种提前进行大量投入然后进行专利授权的商业模式,需要提高预判的精准度,而这种精准度需要持续创新作为支撑。
在采访过程中,孟璞提到,最近一二十年有很多产业链上的合作伙伴和媒体到过高通美国总部,回来以后都会提到高通美国总部的专利墙,以及高通在专利方面取得的成功,因为他们觉得这是高通的标志。
但是孟璞解释说,高通美国总部设立专利墙的初衷并不是给外面的人看的,而是给自己的员工和员工家属看的,他们可以看到自己取得的成绩就挂在那里,这是一份尊重。其实,早年在高通还是一家小公司的时候,专利墙就已经存在了,但很少被人提及。后来,高通成名了,专利更多了,去的人也更多了,也就被提及得更多了。
孟璞认为,很多中国公司到高通美国总部参观以后,回来也在自己的公司搞专利墙,很多实际上只是学到了“形”,没有学到“神”,因为国内有些企业把专利挂到墙上,是给领导看的,是给外人看的。
高通之所以30多年来能够持续创新,核心是基于一种独特的人才观——重视人才、尊重人才且允许他们不断试错。高通在很多年以前就有Open-door(开放沟通)制度,任何员工有任何想法或者意见,都可以随时去找公司的董事长和CEO,他们办公室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这一点在很多公司恐怕都不能真正做到。
另外,有创新就会有风险,有可能会失败。外界只看到高通做的成功了的案例,实际上高通也有很多不成功的案例,只不过没有做成功的外界很少知道而已。所以,在企业文化中,有没有允许失败的基因非常重要。很多中国企业鼓励创新,可是却要求只能赢不能输,这不是真正在做创新。在创新文化中,一定要有容错机制,失败了大家吸取经验以后再出发,这也是非常重要的。
老板 秘籍
1如何预测未来产业的发展?
从一开始,高通就建立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发展模式,就是在较早的阶段预测未来十年的发展趋势,会出现哪些情况、遇到哪些瓶颈等等,基于这些预测,高通会率先投入,并找出解决问题的技术方案。高通的专利申请不仅仅包括芯片,还有手机的其他相关技术,比如,通信系统的传输、编解码、天线系统等领域,我们都有很多的成果。
2高通在中国的策略是什么?
高通对5G的战略和策略跟推动3G、4G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高通一直全力推动5G研发,不管是与全球标准组织还是与中国标准组织的对接,以及与产业链上的运营商、终端厂商、系统厂商,高通都有非常紧密的合作。所以高通对5G的推动非但不会弱化,反而会更加支持中国5G的研发。
孟璞简介
孟璞,毕业于北京邮电大学,获得微波和光通讯专业电子工程学学士学位,纽约理工大学获得通讯系统专业的电子工程学硕士学位。2002年加入美国高通,并担任负责业务拓展的副总裁,此后担任高通中国区总裁,2006年其职责范围扩大到整个高通大中华区。2010~2015年间离开高通,先后在摩托罗拉移动、世纪互联任职。2015年6月回归高通至今,担任中国区董事长一职。
(李正豪 中国经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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