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中林建华的话是这样的，北大在人事改革方面，未来将尝试取消院系行政领导的行政级别，并采用聘用方式，进一步弱化行政级别，加强人员流动。取消行政级别以后，北大会采用聘用方式上岗。

从这则报道来看，林建华并未明确表示北大将在去行政化方面采取大动作，只是取消院系行政领导的行政级别，改为聘用方式，而且还是尝试，并非一下全铺开。

这跟他在今年3月接受媒体的采访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后者也是谈大学的去行政化，当时林表示，北大的行政色彩在全国高校来说还不是很严重，在他看来，本质问题是高校的行政系统为谁服务，学校的决策是由行政机构做出，还是通过一定的民主程序来做出？

如果高校的决策能用学术、民主的方式做出，各部门又能去执行，这样有没有级别，关系不大。只要北大的决策能够加强学术和民主的分量，去行政化的进展快一点慢一点不是问题的根本。

林建华做过几所大学的校长，被舆论称为改革校长，应该深知高校行政化之弊，至于他上述对去行政化的看法，是确实这么认为的，还是基于去行政化之难而采取的一种策略，就不得而知了。

但舆论对林建华这番言论的关注，很可能对他在北大去行政化上有过高期待，或者根本就是一个误读。当然，舆论有这种期待或误读也很正常，它实际上反映了人们对高校行政化的不满和无奈。

为求得问题之解，我们还是先来弄清大学行政化的准确含义。它指的是对大学的管理及其内部运行用一种行政方式进行，就像行政机构一样。

具体来说，大学行政化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政府部门对学校管理的行政化，政府过多地以行政手段和方式干预学校的工作，使得学校的办学自主权受到限制；二是学校内部管理的行政化，行政权力决定教学和学术资源，导致学校的价值取向扭曲，以权力为本。

明了大学行政化的含义，大学的去行政化就是在大学要推进政校分开，管办分离，取消实际存在的行政级别和行政化管理模式，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学术至上，行政权力为教学和学术服务，而非相反。

对于高校行政化的危害，其实许多人都清楚，社会也诟病已久。这些年来，人们谈到中国出不了学术大师，每每要拿80多年前的西南联大对比，怀念那个群星灿烂，大师辈出的时代。

抗战时期的西南联大，虽处极端艰难，可仍为中国乃至世界培养了很多杰出人才，是中国教育史上不可多见的一刻，为后世所景仰。西南联大所以有此辉煌，原因固然有很多方面，但从管理体制来看，一个因素是继承了民国大学的教授治校和学术自由体制，民国大学虽然也有行政对学术的干预，但办学自主权却并不小。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问题和危害所在，按理应该采取办法遏制它。但事实是最近几年高校的行政倾向越来越严重。是国家没有为此而努力吗？似乎也不是。

早在几年前，《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就提出要推进政校分开、管办分离。成效之所以不大，甚至还有后退，原因出在两方面，一是高校行政化非高校的事情，而是整个大环境使然，官方动辄将行政级别作为对个人的一种奖赏，在这种行政文化下，只要高校推进去行政化，就很难行得通；二是去行政化与个人的利益牵涉太大，谁都不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者”。

记得某大学的一位前校长曾对高校行政化有一番宏论，他在接受采访时说：“公立学校是由政府来管理的，但不应该是政府的附属物。政府有关部门应该尊重教育规律、学术规律，落实大学的法人地位和办学自主权，不能单纯用行政眼光、行政思维，用处理行政事务的手段对待学术和学校事务。

不应该再使用‘部属’‘省属’高校这样的说法，应该改为国立的、省立的高校。这个观念需要得到改变。”而“取消学校的行政级别，需要有另外一种新的制度设计，能够让学校更好地与外界交流对接，以利于争取到更好的制度环境和办学条件”。

可见，他是一位对高校行政化有着清醒认识的校长。然而，在他做校长期间，未闻该校在去行政化上有什么大的动作，或许小的改变有。

相信很多大学的校长都有和他一样的认识，但真要做起来，却囿于困难而不愿去做。不过，若说过去可以对这个事挡一挡，停一停，现在则要拿出壮士断臂的勇气，将它推进下去。

原因在于，中国要做到理论自信、文化自信，成为世界其他国家学习的榜样，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让人家学。“自信”不是空喊的，它必须建立在扎实的第一流的成就上，给世界贡献思想和学术。而这只有在一种学术自由的环境下才能得到。

毋庸讳言，中国近年来在科学、技术、学术研究和文化艺术等方面也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同样要承认，跟世界最高水平的差距亦是明显的。世界的竞争是不进则退，进步慢也是退，在民族复兴这样一个历史发展的关键期，我们需要敢于打破一切阻碍创新及思想和学术进步的枷锁。

高校去行政化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因为高校对促进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思想和学术进步显而易见，它不仅能够出产品，还教化人，后者对民族的未来尤其紧要。故而高校在这方面理应积极有为，北大尤其要走在前头，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北大。

高校去行政化涉及高校的管理方式、组织架构、岗位职责、任务目标等问题，从实际操作层面来看，要稳重，然而正因为难，所以要有人带头。以北大之地位，如果能够在去行政化方面破局，那在全国高校推动去行政化就相对容易。

不过，说实在的，北大能否带好这个头，还是很怀疑的，因为从林建华透露的信息看，北大即使能够做到取消院系行政领导的行政级别，恐怕也是在几年后了。

  （ 邓聿文 独立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