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建琳

ID | BMR2004

数据作为新的生产要素，其价值正在加速释放。根据2024年9月由工业和信息化部电子第五研究所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指数报告（2024）》，2023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53.9万亿元，数字经济占GDP比重达到42.8%，数字经济增长对GDP增长的贡献率达66.45%。数据的经济价值正使其从一种资源转化成资产，为促进数据流通 ，数据交易所应运而生。

在刚刚过去的2024年11月里，深圳数据交易所（以下简称“深数所”）联合深圳福田区发展和改革局举办了“2024中国（深圳）数据要素产业创新大会暨数字经济生态会议”，会上发布了包括外企来华数据合规护航计划、数据产权登记服务平台、数据空间服务体系以及深圳福田公共数据和社会数据融合开发平台暨首批数据产品等一系列成果。此外，深圳市政务服务和数据管理局还授予深数所成立“深圳市数据要素流通服务中心”，该中心将提供涵盖数据产权登记、交易撮合与管理、合规认证、生态联合推广、咨询培训、基础设施运营等多流程一站式服务，实现数据流通供需高效衔接，不断发展壮大数据要素市场生态。

在全国的数据交易所中，深数所的交易规模表现最突出，居全国领先地位，2023年深数所交易规模超50亿元，截至2024年12月6日，深数所累计交易规模突破150亿元。值得一提的是，深数所还是国内首单场内跨境数据交易的完成地，截至2024年12月6日，深数所累计跨境交易规模超过2.5亿元，属于国内跨境交易额最高的数据交易所。

那么，深数所为什么能实现这么大规模的交易额？它有哪些吸引力？与上海数据交易所、北京国际大数据交易所、贵阳大数据交易所一样，深数所也以建设国家级数据交易所为目标，那么深数所的业务特色是什么？近日，《商学院》杂志专访了深数所生态发展部负责人李东阳，共谈深数所的过往实践和未来展望。

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一面旗帜，深圳孕育了“敢闯敢试、敢为人先、埋头苦干”的城市气质，创造了中国发展史上的一个奇迹。面对数字化浪潮的奔涌而来，深圳也再次紧跟国家战略和时代发展步伐，向着改革开放再出发，深数所的成立便是在此背景下诞生的。

2020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其中将数据要素正式列为生产要素之一，并明确提出加快培育数据要素市场。同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综合改革试点实施方案（2020－2025年）》，其中在“加快培育数据要素市场”的部分提到，研究论证设立数据交易市场或依托现有交易场所开展数据交易。

2021年7月，深圳发布《深圳经济特区数据条例》，自2022年1月1日起施行，其中围绕个人数据、公共数据、数据要素市场、数据安全等方面进行了规定，是国内在数据领域的首部基础性、综合性立法。该数据条例颁布近半年后，深圳交易集团有限公司（为深化公共资源交易改革精神设立的市属国有全资企业）、深圳智慧城市科技发展集团有限公司（支撑深圳智慧城市和数字政府建设运营的市属国有全资企业）及深圳市福田新一代产业投资服务有限公司三方合资建立了深圳数据交易有限公司，落户深圳福田区，深数所便在此基础上组建而来。2022年11月，深数所正式揭牌成立，同时启动了首批线上数据交易。

李东阳指出，传统场外交易中存在的卡点、堵点问题，在机制健康的场内交易里是可以得到改善的。其一，数据交易所作为提供交易场地的第三方可以起到聚合数据的功能，数据买方不用再像过去一样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多方对接寻找数据，交易效率得以大幅提升；其二，数据交易所能为数据买卖双方提供通用性的交易基础设施，相比买卖双方自建交易基础设施，通过数交所交易付出的成本更低，更经济；其三，数据交易所作为第三方可以更好地起到合规监管作用，解决买卖双方的信任焦虑。

“整个筹建过程中，我们有几个明确的目标和愿景。”李东阳介绍道，“一是我们希望成为数据流通的支撑者，通过建立一系列科学完善的交易制度、标准机制，让不同形态的数据更好地融合，为交易双方提供合规高效便利的体验；二是我们希望成为数据应用的推动者，因为数据本身是一种越用越好用的资源，对业务场景数据的有效挖掘，能帮助企业实现提质增效，特别是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对数据量的需求会越来越显著，数据供给方将面临巨大的发展机遇；三是我们希望成为数据生态的培育者，目前，数据提供方、数据加工方、数据服务方在市场中是比较分散的状态，其中很多公司规模还比较小，体系化较弱，我们希望数据未来能发展为一个成熟的产业链，汇集大量上下游企业，产出多元应用场景下的服务工具或解决方案。”

因此，在从组建到揭牌成立的一年里，深数所的筹备工作核心围绕两方面进行：一方面是聚焦自身能力构建，深数所揭牌成立时同步上线了数据交易平台，发布了数据交易撮合平台、数据公证平台、深圳数据要素登记平台建设方案、深数所制度规则和标准规范，还在全国范围内首创了动态合规体系；另一方面是对不同行业赛道的应用场景开展广泛的市场调研，寻找探索深数所能切入的特色场景，并与智库平台研讨论证可行性。

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深数所首创的动态合规体系。相比只在交易前期对交易标的、交易主体、交易场景等方面真实性、安全性做合规审查的静态合规，动态合规还增加了对信用评价机制的引入，即一旦发现欺瞒或造假行为，深数所会根据严重程度给出对应的惩罚措施，包括但不限于降低相关交易品类获取商机的优先级、清除出场、通报司法机关等等。李东阳指出：“我们希望通过动态合规体系提高交易方的欺瞒或造假成本，尽可能降低欺瞒或造假风险，推动正向循环，促使场内涌现出更多信誉更好的企业。”

在交易主体上，目前深数所已链接的市场主体共4000多家，市场主体包括数据卖方、数据商和数据买方。其中，已培育数据商800多家。数据商是链接数据卖方和数据买方的重要角色，有时数据卖方也是数据商本身。根据深圳市发改委发布的《深圳市数据交易管理暂行办法》，数据卖方作为数据商或通过数据商保荐时，才可开展数据交易。

数据商是以数据为生产经营关键要素的企业主体，包括从事数据产品开发、发布、承销和数据资产合规化、标准化、增值化的服务型数据商，从事利用数据赋能相关产业推动产出增加和效率提升的应用型数据商，以及为数据采集、传输、管理等提供支撑的技术型数据商。在深数所交易中心板块，专门开辟有“数据商”部分，显示“即将开放”，开放后将展示数据商分类等信息。

数据买方中，金融机构占比较高，一方面，金融机构的业务本身就依托数据展开，对合规、可持续供给的数据有刚性需求；另一方面，数据具有资产属性，可以用来办贷款、办保险、办信托等等，这能给金融机构开拓产品品类提供机遇，也能带来新的业务增长点。例如2023年4月，深数所首批数据商深圳微言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微言科技”）凭借在深数所上架的数据交易标的，获得全国首笔无质押数据资产增信贷款，授信额度为1000万元。这标志着深圳在探索数据资产化的道路上又一次实现创新引领。

在交易标的方面，深数所当前主要围绕数据产品、数据服务、数据工具三大类展开，数据产品是原始数据资源加工处理后的数据衍生品，如数据集、数据可视化产品等；数据服务是提供数据处理服务的能力，如数据采集服务、数据建模等；数据工具是用于实现数据服务的软硬件工具，如数据采集工具、数据清洗工具等。与此同时，深数所还建设了“数据专区”，面向50多个业务领域推出更精准、指向性更强的标的。

纵向看，2022年11月深数所揭牌成立时，其累计交易规模达11.07亿元，覆盖场景53个，涵盖超过600多个数据产品。到2024年12月初，深数所累计交易规模超过150亿元，覆盖场景294个，涵盖2000多个数据产品。两年时间，深数所的累计交易规模实现了10倍的增长。

横向看，在国内5所头部数据交易所（北京国际大数据交易所、上海数据交易所、广州数据交易所、贵阳大数据交易所、深数所）里，论累计交易规模，深数所也略胜一筹。以目前公开可查的信息来看，截至2024年12月初，上海数据交易所累计交易规模有望突破50亿元；截至2024年6月21日，北京国际大数据交易所累计交易规模达到45亿元；截至2024年7月31日，贵阳大数据交易所累计交易额达47.87亿元。而深数所在2023年底就已达到65亿元的累计交易规模。

如此成绩体现了深数所的市场化能力，就像四十年前改革开放中的深圳一样再次彰显“深圳速度”。采访中李东阳多次提到，深数所坚持以市场需求为导向、以服务企业为目标去促进产业发展，“我们是广大市场主体的‘陪跑者’，会陪伴交易中的参与方一同成长，以咨询角色参与数据商品的孵化，帮助数据商练就市场需要的服务能力，助推其商业化。”

就像在微言科技获得全国首笔无质押数据资产增信贷款的案例里，深数所携手光大银行深圳分行，协同数据资产登记确权、数据质量评估、数据资产价值评估、数据合规安全评估等权威第三方服务机构，通过数据产品合规审核上架、数据商资质审核机制互通、数据资产定价估值等业务深入合作，最终实现了数据资产化实践的突破。而在此之前，数据资产化的最大难点就在于缺乏公允的数据价值评估。

注重交易生态体系的构建也是深数所取得领先交易规模的原因之一。“因为产业链是否稳健、交易市场是否活跃是判断业务发展的根本标准。”李东阳说道。

在推动生态建设上，深数所牵头贡献了多个智慧方案。例如，2022年5月，深数所联合50家国家智库高校、大型企业发起成立“开放群岛（Open Islands）开源社区”，这是国内首个国际化自主可控隐私计算开源社区，开展隐私计算、大数据、区块链、人工智能等前沿技术探索和落地；再如2023年7月，深数所联合近50家单位成立“开放算料联盟”，协助数据交易所增加大模型相关的新品类和新专区。

除了总体交易规模位居全国第一，深数所在跨境交易方面也展现了领先地位。据12月6日新闻，深圳市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深圳园区发展署副署长余杰在2024全球招商大会金融产业专场中介绍，深数所的跨境数据交易规模累计超过2.5亿元，位居全国首位。同时，国内首单场内跨境数据交易也是在深数所完成的。

2022年5月，经过5轮协调洽谈会，数库科技生产的数据产品“数库SmarTag新闻分析数据”与知名境外头部对冲基金达成交易。这是深数所当时正在推进的全国首批跨境数据交易项目之一。该单交易的本质内容是，国内公司通过采集国内上市企业的新闻、公告等公开数据资料，形成关于国内上市公司的动态分析报告，之后通过交易提供给有相关分析需求的国外投资机构。

该单交易成交时，《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国家网信办在2022年7月发布的文件）还没有出炉。考虑到跨境场景的敏感性，深数所联合相关数据商在交易前围绕待交易数据是否存在商业秘密泄露风险等问题进行了全面的合规评估。李东阳告诉《商学院》杂志：“《数据出境安全评估办法》出台后，我们又拿该案例完整执行了国家网信办的最新评估流程，最终得到了可以安全出境的结论。而正是凭借这些经验的积累，逐步塑造出我们服务跨境数据交易的能力。”

2024年6月，深圳发布地方标准项目计划，其中有3项地方标准由深数所牵头起草，即《数据质量评价与分级应用规范》《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交易合规评估指引》《跨境数据交易合规评估指引》。其中，《跨境数据交易合规评估指引》是为填补跨境数据交易分级分类实操性规则空白而设计，以期在维护国家安全利益前提下减轻跨境数据交易合规的成本。

深数所在推动跨境数据场内交易的种种先锋尝试与深圳毗邻港澳有关，深圳是粤港澳大湾区区域发展四大核心引擎城市（香港、澳门、广州、深圳）之一，该区域未来目标是建成充满活力的世界级城市群、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共建“一带一路”的重要支撑、内地与港澳深度合作示范区，还要打造成宜居宜业宜游的优质生活圈。因而，深数所的业务也以立足粤港澳大湾区，服务中国，面向世界为特色，这也成为深数所与同样以建设国家级数据交易所为目标的北京国际大数据交易所、上海数据交易所、贵阳大数据交易所之间的独特差别。

李东阳指出，大量人才、资金、物资在粤港澳大湾区的流动，会产生大量与跨境有关的业务诉求，比如跨境人才背调、跨境金融、跨境医疗、跨境科研等等。“从实践来看，交易主体做跨境数据交易时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合规问题。对于涉及到数据出境的企业来说，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哪些数据能出境、哪些数据不能出境，很多企业因为自身不具备相应评估能力而为此付出大量成本，有的甚至高达千万元级别；对于涉及数据入境的企业来说，他们最关心的是入境数据能在哪些地方应用，等等。此外，个人出入境也会涉及数据跨境问题，比如个人境内外的医疗数据能不能打通实现互认、回传等操作，个人跨境办理证件能不能便捷地传递数据。”

据了解，针对数据出境企业，深数所会调用自身的专业化能力与资源为企业提供合规评估和咨询服务；针对数据入境企业，深数所会发挥市场拓展能力帮助境外企业链接国内客户；针对个人用户，深数所也积极联合其他平台协同推出解决方案，比如2023年11月深港跨境数据验证平台正式启动，用户自主跨境传输的数据由平台为两地机构提供数据可信验证。

李东阳认为，数据要素市场目前整体仍属于新生事物，很多秩序需要重建和新建，很多探索也需要试错。试错空间有多大，对各个正处在探索中的数交所来说很重要，特别是面对跨境数据这类相对敏感的类别。与此同时，由于数据要素市场很新，现在市场上也鱼龙混杂，不同机构如何形成合力，应该是未来需要重点考虑的话题。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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