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雷曼的倒闭，不仅终结了一家超过150年历史的投资银行，更使得华尔街诸多机构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遭遇血雨腥风，危机也从金融蔓延到经济，进而从美国蔓延到全世界，此后几年全球经济也陷入了衰弱的恢复中。

至今，公众对于雷曼事件仍旧存在不少疑问，其中最关键的质疑在于，如果雷曼不倒闭，那么金融危机是不是可以避免，至少其危害程度大打折扣？

最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谁？自然是主持了美国金融危机救助的救市三人组，分别是时任美国财长亨利?保尔森、时任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第三人蒂莫西?F.盖特纳则时任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主席，后又出任奥巴马政府财长。

技术官僚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随着三人陆续离任，他们也各自出版了自身传记。对照三人叙事尤其是雷曼事件的叙述，是一件有趣的事。虽然出版时间不同，但三人自传基调基本类似，在对“不负责任”的银行表达批判之际，也表达了对于不救助的民粹言论的批判，卖点都在于披露自身不遗余力而筋疲力尽的幕后过程。

从三人披露信息来看，当时提出来的救助雷曼策略的基础是找到一个收购方，这一策略需要两方面努力，一方面寻求动用美国国内公共资金，比如类似救助贝尔斯登时美联储额发出的无追索权的贷款——但是这些贷款需要担保，这不仅需要国会谅解和授权，也需要财政部和美联储的联合，但难点在于雷曼的资产品质并不被认可；另一方面则是积极寻找买潜在买家，尤其是海外买家。他们为此曾经积极撮合巴克莱银行收购雷曼，但是最终英国监管机构否决了这一提议。

正是一系列的营救不顺遂，使得雷曼最终穷途末路，而这两条营救之路其实又彼此干预，没有政府（或者监管机构）提供某种担保，雷曼很难找到收购方，没有收购方，政府很难提供担保。美联储作为中央银行可以做出一些应急机制，但是这些机制需要贷款有充足抵押品，虽然美联储对于抵押品有自由裁量权，但是毕竟不能无视法律与现实，在没有意向性买家之前，让雷曼的资产烂在手上。

伯南克认为雷曼倒闭与否不太可能改变历史，强调他们已经预见雷曼倒闭会引起动荡，只是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不希望大多数人都认为雷曼兄弟的倒闭是可以避免的，或者说雷曼兄弟的倒闭是政策选择的结果，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

直到伯南克退休之后，接受采访时，再次被问到是否有可能避免雷曼倒闭？他坚决地回答完全不可避免，“没有买家，就没有机构为他们的负债提供担保。所以，没有人会借钱给他们。所有债权人、所有的交易方以及所有的客户都跑了。如果我们违反法律借给他们钱，搞出一些假的抵押品，我们最终将接手这家公司，而这家公司是无法生存的。”

2008全球金融危机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成全了无数当事人与旁观者的反思与研究，另一方面也剥夺了以往各界尤其是经济学界视而不见的特权。金融危机过去已经接近十年，经济的复苏其实没有达到大家预期，即使三人组辩解美国的情况已经比其他国家好很多，但是美国国内也酝酿有新的不满情绪，对于不平等的愤怒也一触即发，而经济复苏的大部分成果也被认为被金字塔尖的百分之一人群拿走。

历史无法假设，但是等到危机再一次来临的时候，我们是否比2008年做得更好？某种程度而言，雷曼仍旧在我们的噩梦之中。

作者徐瑾，青年经济学者，近期出版金融专著《印钞者》，微信公号econho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