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没有抑郁症。
这里说的抑郁症,是精神科的诊断名称。很久以前,人们发现有一类人处于相似的精神状态中:情绪低落、兴趣下降、活动减少,甚至有消极轻生的念头和行为等。为了交流的方便,医学家将这些表现统称为抑郁症。这是典型的症状学或现象学诊断。在医学领域,所有的类似诊断,都是不科学的诊断;唯一科学的诊断是病因学诊断。
抑郁症这个诊断对为此疾患所苦的人有两方面的影响。好的方面是,增加了确定性,有了“就是如此”或者“不过如此”的掌控感。坏的方面是,一顶疾病的帽子从此戴在头上,催眠般地压制着向非抑郁转换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在被诊断为抑郁症之后,所有跟这个诊断相反的自我呈现,都需要无意甚至某种程度的有意压抑,从而导致抑郁状态的迁延难愈。这就是所谓医源性疾病了。
说到这里,意思不过是:不要对“抑郁症”这个名字太较真。不论你是做出诊断的医生还是被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都可以在诊断做出之后对抑郁症这三个字说:我知道你了,所以你可以滚了。
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抑郁症这个名称,而是其后面的人,以及这个人全部生命中的生离死别与爱恨情仇。跟这些相比,“抑郁症”三个字太窄了,也太浅了。
100多年前,弗洛伊德以其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发现了哀伤(mourning)与抑郁(depression)的差异。前者是正常的情绪低落,而后者是病理性的。能够充分哀伤的人,就不会抑郁。
成长必须以哀伤为代价。所有文明的仪式行为,都是为了以哀伤对付丧失。成人仪式对孩子、婚礼对单身、产假对女孩等诸如此类仪式,虽步步惊心却步步成长。如果这些仪式还是不能让我们跟过去一刀两断,那抑郁就是我们对丧失所做的最有效的补偿。
在2014年的湖北省心理卫生协会年会上,李晓驷教授说,以后我们不再诊断单向的抑郁症和躁狂症,只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这是诊断上的一个里程碑。从此以后,抑郁症就是真正被纵深地理解了的精神现象;从此以后,抑郁症患者无需再对自己抱有一个催眠性的刻板印象;也是从此以后,所有的精神现象都不必被视为病态的,而应该被看成健康状态的两个端点。
我们不妨举一个例子。某小型公司的一个员工自杀了,全公司都处于悲痛之中。公司老总请我去做一下干预。我去了之后,好几个跟自杀者关系密切的人告诉我,他们想为这位逝去的好同事、好朋友组织一个隆重的追悼会。我觉察到了他们流露的某种善意的“兴奋”,同时也用专业眼光看到了他们在“兴奋”之后可能出现的抑郁。所以我建议说,面对死亡,所有的隆重都不配,我们就做一个简单的仪式吧——我们的节制可以让逝者安息。后来我知道,丧失之痛并没有对那个公司的任何人造成太大的影响。
再举一个相反的例子。某国营企业的负责人因病去世,工会主席负责筹备和主持隆重的追悼会。她为此忙了好几天。追悼会结束后,她抑郁了半年。
忙是行为和内心的双重兴奋(躁狂),为此需要付出相反的情绪的代价。
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抑郁与躁狂是互为表里的状态。有别于人类的大自然的另外一类风景,也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类矛盾的统一体。这一风景就是死火山。
死火山是宁静的,有的火山口甚至变成了湖泊,其水面波澜不惊,就是其宁静的视觉上的证据——宁静到令人哀伤。但是,如果我们能够穿越百年、千年、万年甚至百万千万年的时光,就可以看到它们激烈喷发的情景:红色的岩浆直射云霄,烟尘遮天蔽日,大地战栗、生灵涂炭。在没有时间的维度上,宁静不是宁静,而是它与相反的东西的整合。立体的死火山,呈现的是非常壮美的风景,刚柔相济、动静叠加且层次分明。
这就是自恋的人经常会有“淡淡的抑郁”的原因。他们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而且还经常被幻想的事实证明的确无所不能。一旦残酷的现实不再给他们的自恋面子,抑郁就是他们对自己的最好交代了。
许多实证研究都证明,佛教里的正念(mindfulness)在治疗抑郁症上有明确的疗效。所谓正念,就是全然觉知此时此刻的自我的一切。真是高明之至。从正念的角度看,当我们活在当下,就不必为过去的躁狂以及现在的抑郁买单,也不必为未来的躁狂或抑郁牺牲现在的喜怒哀乐。当下的喜怒哀乐,已经是生命的全部意义——活着的最好状态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此身此口此意。
对抑郁的理解,也许可以归纳成一句话:抑郁是对躁狂的防御或者掩饰。
本书的读者也许会从这个序里看到与《我战胜了抑郁症》或其他文献不一样的观点。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任何不一样,都必须以我的观点为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过度攻击了,犹如死火山曾经的过度喷发。我为此要付出的代价,就是随后而来的或长或短的抑郁时光。所以我不会这样说。我只会说,面对诸多矛盾的说法,请选择离你本来的看法最远的那一个。这个“远”,可能具有你意想不到的治疗意义。
本书后面的部分,讲述了几个人战胜抑郁症的故事。每个故事虽然都只关乎个人,但却是一部部史诗,是高于全人类史诗的史诗,因为全人类的价值必须建立在个人价值被充分实现和尊重的基础之上。
还有两个细节需要说说。一是本书的书名,使用了“战胜”这个动词,战胜的对象是抑郁。我在上面说过,抑郁是正常的端点,所以用“战胜”,有点以其为敌的味道——本质上是与自己的一部分为敌,这样的态度会加重抑郁。更动力学的说法也许是——“理解抑郁”。如果想要更文艺一点,就可以改成——“抑郁的我如此凄美,我该如何更躁狂地爱你”。
二是本书列举了很多走出抑郁的办法。如果不懂得善加利用,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以抑郁症患者火山般强大的自我评价,他们一定会尝试每一种方法,以重温无所不能的幻想。结果可想而知。我个人觉得,在这些方法中,选择两三样深入实践即可。这些办法种类繁多,但原理只有一条,就是走出自恋,融入到关系中:跟任何大自然的创造物的关系——人、动物、草木,或者抑郁到死寂的火山。
曾奇峰,2015年8月于印尼巴厘岛阿雅娜酒店
书名:《我战胜了抑郁症》
作者:【澳】格雷姆·考恩
定价:45.00元
出版社:人民邮电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5年11月
推荐理由
★ 中国知名心理咨询师曾奇峰、国际巨星格伦•克洛斯作序推荐;抑郁症与双相障碍支持联盟主席艾伦•杜德莱因撰文推荐;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西澳州前总理杰弗里•加洛普、美国精神疾病联盟执行理事迈克尔•菲茨帕特里克、亨利•福特医疗集团副总裁爱德华•科菲联袂推荐。
★ 本书收录了美国前众议员帕特里克•肯尼迪、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首席顾问阿拉斯泰尔•坎贝尔、谷歌公共政策主管鲍勃•布尔斯汀、英国著名电视脱口秀主持人特丽莎•戈达德以及作者本人等9位国际知名的公众人物战胜抑郁症的真实故事,不但感人至深,充满治愈的能量,而且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第一手经验。
★ 本书提供的所有疗法、建议不仅基于对4064名抑郁症患者进行的实地调研,还得到了美国精神疾病联盟的认可。
媒体评论
《我战胜了抑郁症》后面的部分,讲述了几个人战胜抑郁症的故事。每个故事,虽然都只关乎个人,但却是一部部史诗,是高于全人类史诗的史诗,因为全人类的价值必须建立在个人价值被充分实现和尊重的基础之上。——曾奇峰
这是一本充满勇气和力量的书,必将帮助世界消除歧视与侮辱,带来真正的希望——也是可以实现的希望。——托尼•布莱尔
自从和志同道合者联合发起反耻辱运动“让思想改变”以来,我看到了人生故事的力量——它们减少了羞耻感,带来了新希望。《我战胜了抑郁症》讲述的故事发人深省、激励人心,并向正遭受抑郁症折磨的读者提供了切实可行的建议。——格伦·克洛斯
抑郁症能让人产生深刻而强烈的个人感受,其他人可能无法理解。这就是个人真实故事的重要性——如果我们想让大众对抑郁症有更多的了解,这些故事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战胜了抑郁症》做的就是这项工作。——杰弗里·加洛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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