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张爱玲记错了,把五件记成三件,在鲥鱼多骨、海棠无香之后加上三恨“红楼梦未完”。对于托尼·朱特(Tony Judt)的读者而言,他英年离别可谓遗憾,大概也属于人生恨事。
托尼·朱特是谁?他1948年出生于英国伦敦,先后求学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和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执教于剑桥大学、牛津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纽约大学。
他出生于一个犹太移民家庭,曾经耳濡目染于马克思主义,几乎经历了二十世纪以来主要事件,他来写《战后欧洲史》等大部头著作可谓正当其时,这本书甚至被评价为短期内无法超越,他本人则于2008年入选美国《外交政策》评选的“全球百大思想家”,2009年获得奥威尔终身成就奖。
然而,就在人们期待托尼·朱特能够写出人生最好著作之际,他却意外弭患渐冻症,在2010年离世——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能不算晚,但是对于学术大师而言,晚年往往是他们最有创见的时代。
托尼是我近些年读得很有感触的作者,激赞之外,平心而论,托尼过去的著作虽然足够好,但是深度仍旧有缺一口气的感觉,而以他的资质,如果再给他二十年,他显然会做得更好。
审视托尼的人生,深具人文知识分子的特质。他的散文优美动人,演讲风度翩翩,可以说是集合欧美背景又兼具全球观的罕见的一代人的精英代表,一方面处处体现对于主流的刻意疏离,另一方面又时刻关注世界的时代变化,不失公共关怀。
某种意义而言,这种复杂性贯穿了托尼的一生。他是犹太人,家族不少人死于大屠杀,他个人少年时期甚至是狂热犹太复国分子,然而成年后犹太主题却很少成为他的学术兴趣;
他出身马克思主义家庭,同时却对上世纪60年代的激进抱以迟疑的态度;他出生伦敦,得到英国最好教育,毕生最大学术兴趣却在中欧;他日后以历史学家闻名于世,却始终自称历史是自学成才;
他毕生经历都在名校求学教书,甚至跻身美国职业化教学序列前段,同时一生自诩和学院派格格不入,对于终身教职制度对知识分子公共性的隐性压迫耿耿于怀;
甚至,他来到纽约大学本来以为只是短暂过渡,最后却成为他留驻时间最长的学校,使得他人生晚期的兴趣也从欧陆逐步转向美国,甚至身份也更多变为美国历史学家托尼·朱特。
对应开篇的人生恨事,我认为对于读书人来说,人生也可以有三大乐事:话遇知音,棋逢对手,最后是书遇同道,这多少弥补了托尼早去的遗憾,甚至我也差点错过这本书。
我虽然早早听闻托尼·朱特其人其书,但出于经验,我一直有点看轻对话,加上好书太多,所以《思虑20世纪》出版之后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去读。
直到不久前,在经济人读书群王前老师力荐之下,我才开始着手《思虑20世纪》,结果开卷第一章之后就非常喜欢。《思虑20世纪》,既是个人历史,也是二十世纪的智识变迁。
正是托尼·朱特与第二作者蒂莫西·斯奈德的定期长谈中,不仅弥补了托尼晚年因为病痛无法亲自执笔的遗憾,而且两人的互动促成了新的角度,甚至可以说,这本著作可谓对话的典范,两人交流真正还原了对话的意义。
托尼·朱特遇到斯奈德,是话遇知音,两人的辩论则是棋逢对手,而我们作为遥远而散落不同国家的读者,比如经济读书群,能够聚集起来谈论这本书,正所谓书遇同道。
作者为青年经济学者
(徐瑾 中国经营报)
全部评论